姜泠心虚,还以为他会查究自己为何回来这般晚。却未料想男人仅是淡淡瞥了她一眼,继而抬起下巴,隔空向着她点了点。
什么?
姜泠眨了眨眼睛,不明所以。
步瞻淡声:发簪歪了。
规诫有言,姿容不整,以面夫主,是为不敬。
她慌忙抬手,欲将发簪拨正。
少女抬袖时,忽而送来一股暗香。香气清幽,引得男人眸光沉了沉。下一刻,姜泠只觉手腕上一重,步瞻已握住她细白似藕节的皓腕,抽去她手上的簪。
相、相爷?
青丝如瀑,逶迤散下。
她惊慌失措地于步瞻怀中扬起一张脸,对上他晦暗不明的眼眸。他手指纤长干净,攥着那根银簪,簪头的梅花抵住少女的脸廓,将姜泠披散的乌发挑至耳后。
巴掌大的一张脸,柳条般的一束腰,在他掌心颤抖着。
当真是我见犹怜。
被抱上床时,姜泠脚踝处仍疼痛不堪。
不止是脚踝。
那阵痛与倦意在四肢百骸处蔓延,登时将她浑身包裹。在外奔波了一天,她已经很累了,浑身上下没有一丁点儿多余的力气。
当步瞻吻下来时,她的声息更弱,姜泠感觉自己小臂在轻轻发着颤,整个人将要溺死过去。
她双手动了动,想要推开他。
然而,当姜泠望入步瞻那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时,心中立马浮上一层惧意。
他的眼眸精细,幽深。
于不见边际的黑夜中,显得愈发清冷寂静。
他虽未开口说话,身上却尽是压迫感,压制得姜泠喘不上气,面色愈发苍白。
似乎察觉到什么,步瞻敏锐地低垂下眼睫,看她。
怎么了?
屋内的灯盏熄了,窗帘又被人掩住,姜泠知道,对方看不清楚自己的面色,更看不见她额头上密密麻麻的细汗。她疼,小腿肚的肉隐隐弹跳着,听到他的询问时,她又咬了咬牙。
男人冷幽幽的声音,像是清冽的泉。
汗珠顺着脖颈滑下,滴到锁骨上。
009
姜泠闭上眼:我无事,相爷。
熟悉的旃檀香拂面。
她下意识抱紧了步瞻的背。
夜色无声,窗外的林叶发出呼呼啦啦的声响。这一场风雨来得很急,周遭的气温又寒冷了些,姜泠缩了缩身子,发出一声吐息。
是夜,步瞻难得地在听云阁入寝。
叫完水后已是后半夜,姜泠想,或许两个人都累了。
步瞻睡得很安静,她却怎么都睡不着,汗水将后背的床被溽湿,让她无法安寝。她想支起身去抹药,又担心惊吵到身侧之人,便将整个身子缩回被子里,蒙着下巴,兀自忍耐着。
右脚有些抽筋。
她咬了咬牙,深吸一口气,闭上眼。
待最疼的时候过了,痛处便只剩下一层软酥酥的麻意。
小时候,她被繁苛的学业压得喘不过气。
母亲通常安慰她说,阿泠,忍一忍,忍一忍就好了。
姜泠躺在榻上,汗流浃背。
忽尔一阵清风,轻轻吹拂起床帷,也将冰凉皎洁的月光送入屋内。
姜泠侧过头去,只见月色清凉似水,将周遭映照得敞亮干净。
他闭着眼,只留给她一个侧脸。
皎皎辉光,也被他衬得黯然失色。
姜泠屏住呼吸,一时间竟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,轻轻碰了碰男人的鼻尖。
凉的。
细腻冰冷的触感,在她指尖轻轻弥散开来。
姜泠忽然想起白日遇见的事。
前阵子相爷接手了卢家贪污一案,将卢氏抄家后,用抄来的钱银于京城东南角设立了棚户区,安置了许多灾民流民呢。
姜泠心想,他或许与旁人口中的奸相不大一样。
他虽冷血,却为流民建立了庇护所。
他虽冷淡,却给予她步府的锦衣玉食。
他虽以凤命要挟自己嫁入相府,却也未苛待她的家人。
她既已嫁入步府,便是步瞻的妻子,自己自幼学习规诫,为女从父,为妻从夫君,女子后半生的依靠则是自己的夫婿。倘若倘若她够听话,够规矩,倘若她本本分分地做好这个步家大夫人,那自己的后半生,会不会比想象中要更加安稳?
大宣风雨飘摇了这么多年,迟早是要亡的。
以步瞻的能力和手腕,跟着他绝对不会吃苦。
若是自己再讨他欢心些说不定他还会庇护自己的家人。
姜泠的眼皮跳了一跳。
她悄悄凝望着步瞻,瞧着他的侧脸,忍受住身上的疼痛。半晌,像是某种憧憬,她用嘴唇无声唤了句:
夫君。
这一宿,姜泠睡得并不是很好。
翌日,她却意外醒得很早。睁开眼时,步瞻已